第二章 是谁在梳妆(1)
宋应安前些日子在街上买了块玉佩,花光了她的家底。那玉佩成色极好,花纹又独特,燕都少见,她钱也花的并不心疼。只是要上街去玩闹,少不得有银钱限制了。
刚刚秋分,燕都的天气好极了,老父亲户部尚书宋文杰朝中事务繁忙没空理会宋应安,哥哥宋应晖领着小辞去了太学,午后宋应安又捡了空子溜出府去玩闹。她要低调,所以换了身朴素的男装就从后门跑了。
宋应安这厢刚在茶馆坐下,就听得邻桌的宾客议论什么事情:“听说新修的王府失窃了?丢了好贵重的东西,现下禁军还在四处搜查。”
“嗐,王府的东西,哪件不是价值连城?”
……
茶馆的人不多,临街倒是人来人往。宋应安捡了靠窗的座位,一边剥着瓜子一边瞧着对面卖扇子的铺子,眼睛好像长在了上头。宋应安听着宾客议论忍不住摸出自己刚买的玉佩细细看着花纹,觉得好像见过,又笃定燕都绝对没有这样的雕刻。
“宋公子好闲,还有空喝茶。”窗边的光忽然就被人挡去了大半,宋应安抬眼看过去,陆沛抱着臂倚在窗边笑,象牙白的衣袍逆着光通透极了,人好似在发光。他站了片刻,又从正门拐进来悠然坐下。
“陆公子好闲,还有空陪我这闲人喝茶。”茶馆小二很有眼色,陆沛刚落座便提了水壶上来添水。
陆沛一笑:“你方才看的什么宝贝?”
一提玉佩宋应安便来了劲,她正要摘了玉佩递给陆沛看看,转念一想又狡黠地笑着指向对面的铺子:“你去帮我买个扇子,要绣荷花的,我就给你看。花费等我发了月钱给你。”
“你只能占我的便宜了。”陆沛叹气,她一贯如此爱使唤他,却又立即起身出去了。
宋应安嘿嘿一笑,陆沛方离开位置,她便看见了有两个少年进门来,齐齐看着她。一个穿着红衣,脸上有疑惑神情,一个穿着青衣,目光中都是杀意。宋应安心中惊了一惊,下意识去看离去的陆沛,他就在对面的铺子,心下这才稍微安定了些。
心中稍定,宋应安又觉得那两个少年眼熟,再抬头去看时,他们已经走到了宋应安跟前。
为首的红衣拱一拱手,身姿挺拔,举手投足落落大方,站直时宛若一株拔地而起的翠竹:“自上次在万安一别,公子可还记得在下?”
“记得,好久不见,坐下喝茶。”宋应安给他们逐一摆开茶杯斟好茶水。青衣少年看了一眼红衣少年的眼色,两人一前一后在矮几旁坐下。
这是救命恩人,宋应安自然记得,前不久她去万安避暑,掉进河里,正是红衣裳救得,来不及道谢就没再见面,倒是她失礼,只是也没想在燕都还能见面。
“公子救命之恩,宋某没齿难忘。”宋应安同他客套,支着脸眯眼笑起来。她还没有笑完,那青衣少年猛然冲到她跟前,摁住她的肩啪一声按在桌上,陶制的茶盏噼噼啪啪摔了一地,惊得茶馆众人齐齐看过来。
宋应安疼得呲牙咧嘴,似乎是预料到这人要动手,仍不忘大喊:“陆沛救我!”
“陆沛?”青衣少年狐疑着抬头望了一眼红衣少年,看清对方神色后登时手足无措。只见红衣先是满面诧异,后目光渐渐冷下来,显然是动了怒气质问他:“你在干什么?”
“登徒子!等我回去找我哥哥你可完蛋了!”宋应安拼命挣扎,那人的手如同烙铁一般死死压在她肩头,疼得不行。且不说她这样被押着难看,又有这么多人看着,太丢人了。如果传回家里去,不说兄长,就是父亲也会罚她。
太丢人了!
宋应安抬眸怒视着端坐着的红衣少年,只见他轻飘飘落下眼神来,他没有敌意,甚至看起来和善,只是严肃得她稍惧。但她在燕都大街小巷摸爬滚打多年,怎能会被轻易吓住,仍旧怒视着那人。
“你可知道,你押着谁家的公子?”陆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,立在他们一侧塞着荷包,手中拿了一把花团锦簇的扇子,茶馆的人已经被店家支了出去。
“谁家的公子不知道,大约知道是个蟊贼。”青衣的狠话不及说完,宋应安觉得自己肩头一松,忙坐直身子,眼看着红衣少年冷冷的站起来,他忽然间抽出身侧的长剑架在了青衣少年颈上。
“公子?”青衣少年惊愕道。
寒光刺眼。宋应安虽然脑子一团浆糊,还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稀里糊涂险些要挨揍,也知道那剑肯定是把好剑,削铁如泥,吹毛断发,便又笑着上去做和事佬:“有什么事好好说,伤了人多不好……”
红衣少年望她一眼,宋应安退了一步,又被陆沛拉的好远。她要说什么缓和气氛,陆沛却轻轻摇头让她不要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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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燕都是个好地方,好山好水养的你没了规矩。今日回去罚你十棍,可有异议?”红衣少年背对着宋应安,只听他嗓音低沉,高瘦的脊背挺直,身上的丝绸缎子与此刻的他有些不相称,唯有把柄长剑好像同他血脉契合。
“没有。”青衣男子心中似乎不甘,但他咬牙说罢,红衣男子便抽回剑回身来朝宋应安拱手道:“在下池烈,方才是我们失礼了。”
陆沛的眉尖轻挑了一下。
池烈?
宋应安将这名号默念了几遍,抬眼去看他,却见那人也正看着她。宋应安自称男子本该坦坦荡荡,这一下却生出小女儿的娇羞来,她往陆沛身后躲了躲,又把青衣男子诧异的神情尽收眼底。
“为七殿下效力的池烈?”陆沛的声音轻极极慢,似乎是有些不太相信。
七殿下?在西亭守卫边境归来的七殿下?难怪他一身武将风韵了。
红衣少年闷闷应了一声,宋应安忽然间想起来自己方才受得委屈,往前冲了一步:“即是七殿下麾下的人,就当管好自己的人,否则传出去,你家七殿下不好过,你也不会好过。”
红衣少年眉眼生的俊逸,尤其一双眼睛神采奕奕,又很澄澈。宋应安嚷嚷时他便看着她,让人心中平稳,底气越发充足起来。
他问宋应安:“公子想如何?”
宋应安又渐渐从陆沛身后站出来,叉着腰走了几个来回,看那青衣少年一脸忍辱负重的模样,她歪着头笑了:“教我武功。”
红衣少年心中惊异,抱着臂想了一会:“上次在万安我还救了你一命,不能抵消么?”
当然能抵消了,但宋应安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走他?上次在万安见识过了他的轻功极好,今日也看见了他的佩剑,又是跟着七殿下的人。传闻七殿下武功超群,他手下的人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。
“不行,我肩膀现在还疼呢!”宋应安说着要去扯衣领,被陆沛“啪”一折扇打下来,动作之快准狠,可从宋应安发红的手背和惨叫中窥得一二。
三个人齐齐看向陆沛,后者只是若无其事的笑笑,把刚才买的团扇递给宋应安:“拿去送给你心上人吧。”
“他凭什么摁我?”宋应安委屈地不肯接。
知道她许是要谈条件,红衣少年回头望了青衣少年一眼,那青衣却看向宋应安的腰间。宋应安往腰上一摸,摸着了那块冰冰凉凉的玉,她抽出来在眼前晃了晃,太阳光将其照得晶莹剔透,她盯了片刻恍然大悟道:“我说怎么觉得奇怪,原来是个半成品。”
那玉被雕琢的痕迹尚少,只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只鹿的痕迹,脚踏一朵祥云温和的立着。
她一抬头,却见那红衣少年眼巴巴看着那玉。宋应安并不理会,执意要个答复,红衣少年忽然松了口,笑着说:“我教你便是了。明日起每日卯时三刻,城东正阳街碎月桥等你,过时不候。”
陆沛斜眼撇一眼宋应安那副眉开眼笑的模样,心中暗叹这人真是仗着燕都多熟人胡作非为惯了,今日好不容易遇见了生人,且看她日后如何应对。
四人客客气气道了别,宋应安迎着陆沛回了座位上,小二已经把满地狼籍清扫干净,两人又慢悠悠喝起了茶。宋应安一边抱怨方才陆沛打的狠,又感谢他扇子挑的准,摸着那团扇喜不自胜。
两个少年喝了一杯茶便走了。出茶馆不远,青衣少年刚开口喊了一声七殿下,那红衣少年便冷哼一声,黑着脸快步离去。
“殿下何必给那家伙面子?”说话的青衣男子,名叫池烈。池家为七殿下回朝准备了十年的亲卫,城中贵胄只要听些事情,大多数都该知道他的名号。
秦遇心中恼怒,是恼怒池烈行为太野蛮,且不听指挥。按燕都的规矩算,上下秩序严苛,池烈目无主上,擅自行动;按西亭的规矩算,池烈完全不听指挥,还自以为是。
“罚十棍子少了么?”秦遇斥责道,语气又忽然放软,“那玉肯定不是她偷得。”
她既认得陆沛,按理来说家境不差,完全不必去偷东西;而且刚才池烈动手,她完全没有反抗之力,也没有那个本事去府里从他身边偷东西。
他信步走着,笑意忽然从眼角眉梢舒展开:“我要她心甘情愿的给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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